羽化门药谷,晨光微起。
韩夜照常地躺在井边,草席未卷,灵茶未冷,杂草间几只灵蚁爬过他衣袖,他懒得抖落。
王德柱趴在石阶边,小声嘀咕:“谷主,您听说了吗?宗门里最近传出一个大消息。”
韩夜动都没动:“又是哪位弟子被误认成仙体,还是哪个剑修一剑劈断主峰?”
“都不是,”狗剩神神秘秘地凑过来,“是说……太上长老要出关了。”
韩夜眯起眼来,扯了扯被风吹歪的草帽:“太上长老?羽化门还有这种设定?”
“当然有啊!”王德柱压低声音,“他老人家闭关两百年,据说已经不问世事。这次下山是为了找个‘归宿之地’……因为,他快寿尽了。”
“但他还没死。”
“对,还剩几年。”
韩夜“啧”了一声:“这年头都流行提前送终了吗?”
他本不打算多管这些,正准备翻个身继续晒,结果狗剩突然低呼一声:“谷主!他真的来了!”
话音未落,一道清风拂面,一位白发老者缓缓落于药谷门前。
此人身着朴素灰袍,脚踏云履,眉宇平和,双目却深如古井,身后未带一人,未报一名号,只立于门前,静静地看着药谷一角。
“此地……便是药谷?”
王德柱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,结结巴巴:“回……回老前辈,这里……正是。”
太上长老缓缓点头,步履不疾不徐,径直踏入谷中。
无人拦他——也没人敢拦他。
当他经过灵田时,看见几块地荒着,几块半耕半躺,甚至有两名弟子正倒在藤架下晒日头。
再往里走,看到井边枕石而眠的韩夜。
太上长老站定。
“为何不修炼?”
韩夜睁开眼,撑着胳膊坐起身,慢悠悠地回了句:“灵气这么多,天地自己炼着呢,我抢它干嘛?”
老者一愣。
“你不怕落后于人?”
“谁争得过天命?与其拼命追,不如看它什么时候自己送上门。”
“你这一身境界……是怎么得来的?”
韩夜指指自己脑袋:“悟的。”
又指指自己心口:“躺的。”
太上长老眉毛动了动,似要再问,韩夜却先开口:
“前辈若是求快,那此地不适。”
“但若想过最后几年安生日子,不如试试躺平。”
太上长老沉默了。
他环顾四周——
院角野花自生,井边灵气缭绕,三五弟子各有姿态,或倚或躺,或沉思,或呆望,看起来不像修士,更像一群山民午后晒谷的姿势。
但每人身上,却隐有灵机流转,仿佛静中藏动,懒里藏势。
“你让他们这么修?”
“我没让。”
韩夜起身,拍了拍身上的尘,“是他们自愿的。这里没人逼修,没人督炼,也没人打坐抄经。”
“修不修,自由;悟不悟,随缘。”
“修仙,本就是一场独行的路,旁人如何急,是他们的事。”
太上长老沉吟良久,忽而道:“这谷……我想留下。”
韩夜顿了顿,点头:“行,屋子随便挑,不过我不做饭。”
“我也不会做。”
两人相视一笑。
自那日起,药谷多了一位白发老人。
他没有宣布身份,没有立规讲法,只是每日与韩夜一起坐井边晒太阳,有时闲聊几句,有时什么都不说。
弟子们开始议论:
“那老者是谁?”
“不知道,但韩谷主让他住进来了。”
“他看起来像个路人,但每次我们偷懒,他都不管。”
“你们发现没?他坐在那,咱们打坐都静得下来。”
“我感觉他不是凡人。”
短短数日,药谷的修行效率反而莫名提升了。
每当有人靠近韩夜与老者,便觉心神平静,灵气运行加速,顿悟几率也随之升高。
于是人群中悄然传开一句话:
“谷主身上有咸鱼之气,近者得静。”
“那老者……或许是传承他咸意的人。”
有人开始称呼那圈气场为——咸鱼光环。
凡处于光环之内,灵识更稳,心火更淡,修行效率反而高于死磕硬炼之人。
药谷逐渐变得热闹了起来。
越来越多弟子以“体验咸气”为名,来此修习“静悟术”,虽无招式口诀,却能自行调息安神,领会自身法门。
而宗门高层,终也察觉到了异常。
某一日,掌门召集长老议事。
“药谷异象频生,弟子疯传‘咸气修法’,你们怎么看?”
诸长老面面相觑。
有人冷哼:“咸气不过歪风,懒人托词。”
有人皱眉:“可……他们那边修为却涨得很快。”
有人低语:“听说那太上长老……也在那里。”
掌门沉声不语,良久,淡淡道:“既然如此,便派人去问。”
“去问韩夜,他修的……到底是什么道。”
太上长老依旧每日坐在井边,有时陪韩夜晒太阳,有时独自闭目打坐。
他从不训人,也不教人,却逐渐被众弟子视作“咸中圣者”。
这日午后,阳光正好。
韩夜正打盹,一道脚步声轻轻靠近,是执事堂那位向来面冷心狠的罗长老,手里还拿着一封密令。
“韩夜。”他语气一如既往清冷,“掌门有命,让你去主峰一趟。”
韩夜没睁眼,懒洋洋地嗯了一声。
罗长老皱眉:“你当是请你喝茶?”
“喝茶不喝茶无所谓。”韩夜终于睁开眼,坐起身来,“不过这主峰我若去了,一身咸气怕是压不住你们那高门正道。”
罗长老冷笑:“你不修不炼,何来气场?”
韩夜拍拍身旁草席:“要不你躺会试试?”
罗长老正要开口讥讽,却忽然心神一震。
一股淡淡灵息如春风拂面,从韩夜周身逸出,非压迫,非煞气,却让人无由地生出倦意、宁意、悟意。
他猛地意识到,自己心境竟差点被拖入“静修态”。
“这是……法意?”
韩夜懒得解释,抓起披风就起身:“走吧,我也想知道掌门这回,是想让我去讲经,还是陪躺。”
身后,太上长老睁开眼,望着韩夜背影,轻声一句:
“此子……真可为‘无形立宗’之人。”
而整个羽化门,尚未察觉,一场由咸鱼引发的宗门浪潮,已悄然成形。